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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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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3章

同一個暑熱未消的早秋夜,工業路886號,囹圄酒吧,門口卡通狐貍小黑板寫著端端正正三個粉筆大字:營業中。

周末的深夜十點,真該是夜店大賺一筆的好時間。然而囹圄空曠得很寂寞,許小聽躺在沙發裏打手游,汪亦白趴在吧臺上擦灰。來回擦了三趟,整座黑色大理石臺面簡直一塵不染,能照出他每根頭發絲的鋥亮。汪亦白把抹布一丟,嘆氣:“小聽姐,咱們是不是要倒閉了。”

“那不是很好嗎。班都不用上了。”許小聽說。

“可是我還想繼續打碟。”

“呃...。”許小聽心說怎麽真有人喜歡上班啊,“你放心好啦。他們本來就都是沖著老板來的,這幾天狐貍精不在,肯定沒客人啊。”

“獲老板...你到底去哪了。快回來吧。囹圄不能沒有你。”

不怕狐一樣精的領導,就怕狗一樣蠢的同事。許小聽簡直頭大:“好了好了別叫了,他在魔法樂園。不過你可別想著把他喊回來繼續上班啊。”

汪亦白一楞,大驚失色:“獲老板怎麽還在魔法樂園?!”

許小聽聳聳肩:“是啊,誰知道他幹嘛,這一周都賴在魔法樂園。上次我去給他匯報何月逐的情報,他整個人都貼在地上,看起來...是在找什麽東西。我聽保安說啊,他就這樣找了七天七夜,地毯式搜索,也不怕把眼睛找瞎。”

“難道還有妖祟的殘餘沒找回來?”

“呵呵。他可從來沒為妖祟做到這份上過。”戰況激烈,許小聽劈裏啪啦敲打屏幕,“我猜...應該和吳硯之有關。”

陳青獲在魔法樂園賴了整整一周。沾何月逐的光,沒人敢攆他。代價是雙眼過度使用,充血嚴重,人類的身體禁不起他七天七夜不睡覺地折騰,以至於今夜吳硯之在他眼裏,只是一道隔著毛玻璃的模糊影子。

氤氳著,倒是全然重合了他記憶裏石涅的模樣。

不一樣,[石涅]是他精心捏造的,他喜歡的,他遐想的,與他登對的一具身份。雖說,巴蛇已經不需要了。

陳青獲持著紅酒杯,輕輕搖晃,酒香在鼻尖縈繞:“那更巧了,今晚我就是來礙你們事。”

“陳青獲,那不是你的酒。”吳硯之持杯的右手竟在顫抖,在憤怒嗎。

陳青獲重重聞了一口,確實好酒:“什麽酒這麽金貴。我一個跳艷舞的下三路貨色,都不配喝了。”

“和酒沒關系。”畢一帆攤開雙手,笑意更深,“巴蛇不想和你對飲而已。——好了,把酒給我。”

陳青獲高舉酒杯,朗聲笑開:“我還真不還了。吳硯之。這一杯,敬我們的久別重逢。”

“嘩。”

吳硯之手中緊握著的高腳杯猛然傾斜。陳青獲眼中閃過一絲錯愕,微微側頭,黏膩的西瓜汁撲濺臉上,染紅他半身土灰的白襯衣。流進嘴角,苦得像一杯毒藥。

“……你終於舍得發火了。”

他用右手輕輕扶住被果汁浸濕的肩膀:“可怎麽是為了他。”

“滾。”吳硯之喘著粗氣,把空杯重重砸在桌上,力度過重,杯梗在他掌心碎成兩斷,“陳青獲我讓你滾。沒聽見?”

畢一帆笑道:“你再賴著不走,只會更礙眼。”

“......”陳青獲把雙目掩在發絲下,留嘴角一抹若有若無的弧度,“吳少啊吳少。論狠心還得是你。離上次見面才幾天,現在我比乞丐還礙眼是嗎,你連一杯酒都不願意施舍。”

吳硯之看著手裏兩斷的杯子,重重嘖了一聲,接下來他該怎麽騙畢一帆喝下那杯毒酒。該死,該死!明明誅殺陳青獲也在他的計劃內,可他怎麽還是——

“所以你告訴我到底怎麽做。我想逗你開心,你嫌我嬉皮笑臉......”陳青獲還在絮絮叨叨說什麽玩意。

都怪你。陳青獲都怪你。“閉嘴!”

陳青獲雙目睜圓,嘴唇緊閉,不再說話。但明明白白看得見,他眼底漸漸蓄起一汪苦水:“...我想認真和你說,你讓我閉嘴。”

吳硯之面無表情:“我什麽都不想聽。”

陳青獲總算放下了那盞不屬於他的紅酒,右手一把抹去臉上紅色果肉、碎冰、以及汁水,好狼狽:“...行。”

“......”畢一帆用標志的笑瞇瞇安慰,“非要把自己搞得這麽狼狽嗎,陳青獲。”那是一種嘲諷兼帶得逞的笑,比今夜每一句互嗆都刺耳。

陳青獲自認從來沒有這麽狼狽。他趕來見吳硯之,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。現在坐在倒扣的垃圾桶上,發絲低垂,肩膀聳拉。還是在畢一帆面前。

在畢一帆面前,他本就所剩無幾的自尊被吳硯之踐踏得一滴不剩。

可是陳青獲,你該。你把石涅的尊嚴踩在腳下碾壓時,就該想到會有今天。

吳硯之張開掌心,紮滿玻璃碎片,滿手血肉模糊。為什麽他全然沒有預想中大仇得報的欣喜若狂:因為我把人性舍棄了嗎。何月逐。

「今晚真是一出好戲。你們沒來圍觀真是太遺憾了。陳青獲被虐得夠慘。」畢一帆在頻道[背著巴蛇說小話]裏暗笑。

「渣男不是活該被虐?現在就流行這個。——但凡按我的計劃走,他也不至於扮演一千年的渣男狐貍。」

「噗。他到底怎樣不重要,重要的是石涅怎麽看他。」畢一帆從頭到尾打量陳青獲,滿頭骯臟的土灰和果汁,像是從垃圾山下爬出來的流浪漢。

「對了,有件怪事。石涅忽然一點舊情都不戀了。」

姚桃咦了一聲:「真的假的。我說,石涅不會真愛上你了吧。」

畢一帆也笑:「倒不是沒可能,原以為他要搞我,結果到現在都沒出手。說不定,他今晚約我出來,真是在對我示好。」

「呃我隨便說的,你還真這麽想啊。」

對手的一敗塗地,很難不讓贏家得意:「畢竟石涅最大的弱點,就是他又冷又硬又缺愛的那顆心。當年你和陳青獲立下賭約,不就是看中這個嗎。我稍加好意,他就感激涕零,很正常。」

「呃...」畢方,怎麽以前沒發現你這麽普信呢。游戲匹配上了,姚桃敷衍兩句,「你繼續加油咯。反正目標是讓他們斷絕關系。」

畢一帆左看看右看看,一個心碎著發呆,一個發呆著心碎,忽然手機屏幕亮起,他可愛的牛秘書給他發來消息,還真從五金店打了一副鉆戒來。已經送到套房臥室,即將成為點燃今夜的最後一把火。

其實不難理解陳青獲,得到巴蛇垂青,就像鐵樹開花,確實是值得吹噓一輩子的稀罕事。

後來姚桃覆盤發現,就是畢一帆此刻升起的某種雄性興奮,害得事情徹底無法收拾。畢一帆悄悄起身,朝吳硯之伸出手:“走。我有個東西送你。”

吳硯之跟著站起,親自端起那杯該死的紅酒:“嗯。”

“蛇。”

陳青獲忽然從身後制住他手腕,力度鐵鉗一樣。掛著西瓜汁,掛著在游樂園翻找七天七夜的土灰,笑著,“你想談戀愛,說真的,他不適合你。”

吳硯之停住腳步,沒有回頭:“與你無關。”

“怎麽和我沒關系了。”陳青獲仍然在笑,“我們結過婚的啊。”

他怎麽還敢提。畢一帆算是看出陳青獲已經破罐子破摔。好在吳硯之不怒不悲,無動於衷:“不知所雲。放手。”

陳青獲依舊抓著他手腕不放。半幹的西瓜汁在他手心成了粘稠的膠劑。

“我也有東西給你。”

吳硯之著急,再不灌酒毒液都要揮發了:“哈?”

畢一帆卻又要挑事:“陳青獲。你趕緊找個地方洗洗吧。天這麽熱,怕是快餿了。”

吳硯之猛地朝他吼去:“你閉嘴!”

畢一帆一楞,左看右看,吳硯之劈頭蓋臉吼的是自己,聳聳肩:“想討人喜歡,你最好溫柔點。我不是陳青獲,沒那個癖好。”

“?”

吳硯之莫名其妙掃他一眼,回頭對陳青獲:“你到底想怎樣。”

陳青獲輕輕放開他,右手摸進褲兜,拳頭裏抓出什麽東西,“這個。還給你。”

張開掌心,手裏一把灰燼碎片似的黑色鱗片。

吳硯之一瞥愕然,竟是他撕掉的十幾二十片鱗,他自己都數不清到底有多少,再看陳青獲那雙渾濁猩紅的眼:“你.....?”

他在高空拋灑的所有星星,陳青獲一顆一顆,給他從磚縫裏,草叢裏,泥巴裏找回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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